林约跟在嬷嬷后面，出门上了一辆更好的马车，里面宽敞许多，放着火盆，还有热茶点心。

马车动了起来，林约目不斜视地坐在那里，瞧着呆呆笨笨的。

喝茶的张嬷嬷淡淡掀起眼皮，问:“多大了！家里还有没有人了。”

林约抬头，老实回道:“八岁了，家里还有母亲跟妹妹。”

“嗯。”张嬷嬷磨了磨茶盏，道:“以后你就忘了吧！”

林约懵懵地看向张嬷嬷，不大明白她的意思。

很快，马车到了一处庄重的府邸，车马道上累起来的雪有半截马腿那么高，府门前扫雪的家奴们看到马车回来，扔了扫帚就去开侧门。

从侧门进去，穿过一条石板长街，林约被另一个十七八的姑娘领走到另一处水房洗漱。

热水蒸腾，眼前一片白雾，那姑娘默不做声地解林约的腰带，要脱她衣服。

“等等，我自己会洗，就不劳烦姐姐了。”林约羞涩地捂着自己的衣服，小脸涨得更红了。

她不管从前还是现在，都没让人扒过衣服，更何况现在自己闻着臭哄哄的，她怎么好意思让小姐姐帮她。

那姑娘见林约窘迫，也不强求，只是耐心嘱咐道:“奴婢叫素心，进了府就不能自称‘我’了，要称‘奴婢’。”

听到“奴婢”两个字，林约张了张嘴，怎么也说不出这两个字，遂低下头不再吭声。

素心似是没发现它的异常，自顾自道:“既然姑娘想自己来，那衣服就放在这儿了，一会儿出来桌上有嬷嬷送来的药，喝完就叫奴婢，奴婢在门口不会走远。”

林约礼貌点头，道:“多谢素心姐姐。”

人走后，林约瘫在地上，看着自己铺在地上的影子又是一阵窒息。

“奴婢，呵呵，这下连命也不是自己的了。”林约自嘲过后，逼着自己平复，怨天尤人从来不是她的风格。

如果穿越是她的命的话，那她就得一步一步走下去，哪怕是世道艰难，前途叵测。

林约缓慢脱下衣服，踏进水池。

再次接触到热水，林约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，她摸着旁边放着的澡豆，打了泡泡糊在头上……

洗过之后，林约拿起一旁的衣服。

这衣服摸着质感比她来时穿的好多了，浅蓝色，很素净，款式也格外简单。

林约将衣服套在身上，出来，将桌子上泛着怪味儿的药汤一饮而尽，最后皱起了眉。

咚咚咚——

“好了吗？”屋外传来素心的声音。

林约放下药碗，连忙应道:“好了！”

门被推开，“呼”地一阵夹雪的寒风进来，林约冷不防呛到了雪气儿，一下子咳得耸起了肩背。

素心关上门，瞧了瞧，刚洗过澡的林约水灵了些。

打量过，见林约收拾体面，素心便道:“既然收拾过了，就跟奴婢去见张嬷嬷吧！”

林约点头，跟着素心再次走进寒风里。

一路到了一个小暖厅，进去穿过一扇屏风，里面有八个小女孩与她穿得一模一样，正规矩地站在那里，素心让林约过去。

林约进去与他们站在一处。

七八岁的女孩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，林约尽管没抬头，也不时能感受到小女孩偷偷递来的目光。

没有恶意，只是纯粹的打量。

“……咳咳！”

只听着一声咳嗽声从身后传来，张嬷嬷从林约身侧走过，坐到了圆椅中，刚坐定，就有丫鬟过来递上一盏滚滚的茶。

上位的张嬷嬷眼睛一一扫过小女孩的脸，带着些犹如实质的锋利目光让人不由地瑟缩，场面静得落针可闻。

一旁的丫鬟指着第一排的女孩，道:“从你开始，报姓名！”

“我叫刘…翠花。”

“……许招娣。”

“……王春杏。”

……

越到后面，张嬷嬷眉头皱得越紧。

“林约。”林约是最后一个。

张嬷嬷的目光终于停住在林约身上，又收回，“行了，从今天开始，你们的名字不要再用了，一会儿你们会有一个新名字。”

“还有，你们如今归老奴管，老奴会是你们的教习嬷嬷，会教你们诗书礼乐，棋画女工。”

一群小女孩怯怯应“是”。

林约夹杂其中，眼眸昏暗不明。

在厅里一顿训话，赐名，张嬷嬷就让她们下去了。

引领的丫鬟还是素心，方才一直站在一侧，这会儿又带她们去了休息的卧房，是个大通铺的卧房。

一进屋，小女孩们就放松下来，去抢床铺。

林约找了个角落的位置，上面已经放好了衣服跟被子，重要的是，还有两朵绢花，一支素银钗子。

每个床上都有，这手笔定不上普通富户，这下林约都有些好奇，买下她们的这家老爷到底是什么来历。

“哇，好漂亮。”身侧的红妆将绢花插在头上问林约，“令仪，你看看，好不好看。”

林约点头，“好看。”

小姑娘本就娇俏，自然好看。

红妆自个在那里比划了半天，怼了正在整理床铺的林约一下，问:“对了，刚才张嬷嬷说你叫令仪，说什么君子，什么令仪的，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是‘岂弟君子，莫不令仪’。”林约重复道。

“哦，这话什么意思啊！”红妆还追问道:“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是哪句吗？”

林约整理好衣服，道:“你与绿蜡出自同一句，‘绿蜡春犹卷，红妆夜未眠’。红妆指的是红色的海棠。”

“海棠，听着是花吧！我还没见过。”红妆躺在床上，笑道:“你懂得真多。”

林约没说话，吃过药，人容易困。

刚要躺下，红妆就问道:“怎么你一下午就蔫蔫的，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？”

林约睁开眼，看着头顶的房梁，道:“你很喜欢嬷嬷赐的名？”

“当然，我不喜欢招娣这个名字。”红妆声音低下来，带着些怨气，“招娣、招娣，又土又俗，明明我是全家最好看懂事的，我爹娘却只想生弟弟，还要卖掉我给弟弟换新衣裳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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