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国公爷，夫人醒了。”

平日里照顾杨盈的侍女淳儿知道他们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，感情有点微妙。

他们不像是夫妻，倒像是盟友。

他们从不在一个屋里睡，见了面还喜欢挖苦对方两句，非要争个口舌上的高低。

她好几次偷偷问夫人，是不是不喜欢国公爷，可夫人从不回答，只是望着花上乱飞的蝴蝶，久久愣神。

夫人好像很喜欢蝴蝶。

可夫人其实是很在意国公爷的。虽然她经常将“面首之子”挂在嘴边“讥讽”国公爷，但她从不许旁人说国公爷半句不是。

国公爷刚成为国公那会儿，朝廷里很多人是看不惯的，国公爷年轻又负盛名，他们眼红得紧。

常有大臣家中女眷借着赏花啊喝茶登府拜访夫人，几句话还没完呢，就开始明里暗里挑拨夫人和国公爷的关系。

无外乎就是那些话，国公出身低贱，面首之子攀上公主千金之尊，实是不相配…

夫人与官场女眷相处总是很有气场，端庄持重，鲜少动怒。

但每每听到诸如此类的污言秽语，夫人从来是不留情面地回击，“安国有你们国公才算是高攀，不怕死，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多说。”

待人都离开罢，还要不解气地骂两句，“什么东西，李同光也是她们能说的！”

所以淳儿很发愁，作为下人，她巴不得国公爷和夫人和和美美，恩恩爱爱。国公爷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，就该凑一对儿。

“国公爷…”淳儿见国公半天没应，忍不住又叫了一声。

去看看夫人吧，好培养培养感情啊。淳儿心里很是着急。

“还有朝会，就不去看夫人了。好生照料着，叫厨房备着些枣糕，晚些时候送到夫人房里。”

李同光没来由地想起，杨盈喜食枣糕。

刚要跨出府，李同光又转身叫住了淳儿，“淳儿，多和夫人说说话，给她找找乐子，逗逗闷儿。”

李同光对杨盈思念亡人没什么意见，他们带着那么多从前一起去了，这思念像夜里的鬼魅，净挑一个人的时候不依不饶。

心里的伤口那个时候就会被重新扯开，鲜血不止，长夜无眠。

可他实在不忍见杨盈再如此般的病着，她一病，府里倒显得空落起来。

淳儿是个讨喜的，也最与杨盈亲近。能多说说话也是好的，不至于总想起从前。

看着李同光的马车在拐角处消失，淳儿方才缓过神来。

国公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夫人了？交代了好多好多句呢，真是国公府天大的好消息！

淳儿满心雀跃地往杨盈屋里赶，就看见杨盈站在不远处的花亭里。

一袭水蓝的长裙随风轻晃，墨发如瀑披散，未施粉黛，虽已大好却仍看得出几分病倦之态。

夫人又在看蝴蝶了。淳儿不懂为何夫人总是用一种淡淡的，透着悲伤的眼神，很着迷地看丛间的蝶飞。

“夫人！”淳儿小跑着上前，“夫人还没好全呢，怎地就跑出屋来了。”

杨盈回了神，笑着回应，“我都好了啊，哪有那么娇弱。”

“夫人你不知道你这一病，国公爷可担心得紧，昨天夜里更是亲自照料到三更呢。”淳儿一边说着，一边打量着杨盈的神色。

昨天夜里……昨天夜里她烧得很了，好似看见元禄了。她怎么跑也追不上元禄，梦里也只留她一个人。

淳儿见杨盈不知为何眼底竟要淌出泪来，单薄的身子晃了晃，像要碎掉一样。

淳儿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说下去，但突然不说了又好没道理。

硬着头皮继续道，“国公爷还交代厨房准备了枣糕，奴婢记得夫人最爱吃枣糕了，一会儿你多尝几块儿。”

彼时杨盈早收了情绪，如意姐教过的，上位者，情绪外露是大忌。

“难为他记得，他之前还打掉过我的枣呢。”杨盈对李同光这个盟友还算满意，起码没在她身子不适的时候给她找不痛快。

相处这么久了，她也知道，李同光，典型的嘴毒心软。有些时候倒也可爱。

“既然国公爷吩咐了，那我们赏脸尝尝去？”杨盈拍了拍淳儿的脑袋，不给人思考的机会，拉着就往小厨房走。

“赏脸？不不不不不不…”见淳儿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，杨盈笑出了声，“好啦，走吧，别磨叽啦，凉了可不好吃了。”

夫人笑了，算是变相给夫人逗闷儿了吧，淳儿这么一想倒轻松了。心安理得地和杨盈一起赏脸吃起了枣糕。

“夫人，奴婢要带你找乐子去！”淳儿吃着东西还念着恩，记挂着国公爷说的话。

一听找乐子，杨盈眼睛突然就亮了。虽是经历了那么多，但杨盈也不过是十六七的少女，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。

“去哪找？怎么乐？”

“酒坊，喝酒。”淳儿觉得自己这主意可谓是相当不错，都说“对酒当歌，人生几何”，可见这酒啊，是个好东西。

说到酒，杨盈记得上一回喝酒还是和如意姐远舟哥一起。他们从不让她多喝。这回，他们不管她了，那她要狠狠喝，杨盈赌气地想。

“好主意！”杨盈看了看自己和淳儿，这样去酒坊总觉得有些不妥。杨盈一拍脑袋，女扮男装啊，这事儿她擅长。

“淳儿，我们这样不行，要是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知道堂堂国公夫人，在酒坊纵歌欢饮，怕是落人口实。这样，你夜里来我屋里，我们乔装一下。”

杨盈因夜里要出府寻欢一事，心情大好，又顺手拿了块案几上的枣糕。甜甜的，一口咬下去，唇齿留香。

回来的时候要给李同光捎带几壶好酒，答谢他的枣糕。杨盈不想莫名其妙地承了李同光的好，不然日后再争口舌之时，怕是要叫人占了上风去。

吃人嘴短的道理，她最是懂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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